一位68岁匈牙利老人的孔院夏令营记忆，在2018年的夏天。
这位老人名叫Molnar Zoltan，1950年生。参加匈牙利赛格德大学孔子学院夏令营，第一次真真切切踏上中国土地的这一年，他刚好68岁。
自小在欧洲长大的他，会说拉丁语、德语、法语、西班牙语，还懂得一些俄语。因为平时接触到的中国人很善良，他开始对中国有了浓厚兴趣。“如果你想了解一个国家的文化，你一定要学习它的语言”——这是他回答“为什么学习汉语”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。他确实做到了。2018年夏天，68岁的他身体力行，以匈牙利赛格德大学孔子学院夏令营营员的身份，从匈牙利抵达上海。学习汉语才1年的他，这次要用双眼去亲自见证这个东方古国的现代都市韵味。
Zoltan的身材不算高大，肚子圆圆的，胡须白白的，头发灰灰的。可能是身材原因，再加上脸上总带着笑意的缘故，Zoltan给人的感觉，就像是《海蒂》里面疼爱小海蒂的爷爷，又或是在圣诞节背着大礼包的圣诞老人，慈祥而温和。还记得和Zoltan打交道之前，匈牙利团领队李老师就告诉我：“这个老爷爷人很好的，自己手上拿着行李，还想帮助别人。”
7月20日是夏令营团在上海第一天，全体营员上午上汉语课。汉语操练时做了一个游戏，游戏规则是每个人从老师那里拿一张写有汉语单词的纸片，将纸片上的单词读一遍蹲一下，一共读三次。Zoltan老爷爷正和4个学生开心地做着游戏。轮到其他人蹲下的时候，Zoltan笑得合不拢嘴，像个兴奋的小孩子，轮到自己的时候，老爷爷则神情严肃，努力读出自己胸前纸片上的单词，还认认真真地蹲下、起身、蹲下、起身……对于一个快70岁的老爷爷，蹲下起身的动作其实不太容易，但Zoltan一丝不苟地完成了自己的动作。
7月20日下午是画扇课。Zoltan进教室较晚，一个人坐在了后排。发临摹图的时候，大部分的年轻营员都举手喊着：“Panda!Panda!（熊猫）”Zoltan 还有点没搞清楚状况，最后从老师那里拿到了一张剩下的牡丹图。年轻营员们拿到临摹图，无需指教，立刻动手拿起铅笔，勾勒起线条；Zoltan也模仿起他们的样子，左手拿起铅笔，摆正图案，眯缝着眼睛，慢慢勾勒起来。我注意到他捏笔不太稳，勾勒出的线条深深浅浅，便问他是否需要帮助。他这才告诉我，因为没带老花镜，他看图很费力，细小的线条根本看不清。边说还边揉了揉眼睛。于是我接过铅笔，成了Zoltan的私人画师。Zoltan 在座位上一边看着我画，一边和我聊关于欧洲各种语言的话题。
过了一会儿，线条勾勒完毕，准备涂色。涂色的活儿没有临摹那么精细，我就拿了两只画笔，沾上水彩，把样本给他看，让他直接照着样本涂色。Zoltan接过画笔，在大朵牡丹上一挥而就，一片红色立马晕染开来。涂完了牡丹，他又涂绿叶，有时候牡丹和绿叶交界处不太清晰，他也索性涂上了绿色，边涂边笑：“这图已经不是照着那个图画的了，这图是完全新的，完全新的，哈哈！”在他涂的底色上，我再用深红色勾勒牡丹花瓣，Zoltan看着我细致的操作，“Master! Master!（大师！大师！）”地赞不绝口。勾勒完毕，一幅牡丹图有模有样，我以为大功告成，Zoltan却拿着画笔递给我，“你应该把你名字的首字母写上，因为这是你的作品！”我说也要把他的名字写上，Zoltan坚决不同意。直到署完名，他开心地拿起扇子欣赏，“这就是你送我的礼物啦！”
接下来几天的外出活动，东方明珠和城隍庙最让人印象深刻。在7月21日上午参观了上海城市规划馆之后，我们朝不远处的外滩自由行。那时候正是中午，太阳炙烤着大地，两旁室内小商店和外面大街的温差简直冰火两重天。我们到达了南京路步行街，庆幸正午的人流量尚未达到傍晚时分的顶峰。Zoltan一边欣赏着两旁的欧式建筑，一边陶醉在具有浓郁中国风的老凤祥银楼等建筑前，并让我给他拍照留念。走在敞亮的大道上，他的心情也是明媚的。“太棒了！太棒了！来这里一直是我的梦想，现在终于实现了！”他感叹着。
很快我们就到达了外滩。外滩人潮依旧，东方明珠塔建筑群隔着黄浦江，屹立在我们对面，仿佛在水一方的伊人。我们找了栏杆旁一处人少的地方，伏在栏杆上吹着江风。Zoltan的眼睛一直望向对面的建筑群。“这儿就像美国的曼哈顿啊！”他说道。“是嘛？曼哈顿应该比这里更繁华吧？”我笑着问。“不不！这里才是世界上最大的城市，比曼哈顿更大更漂亮！要知道，美国才只有几百年历史！”Zoltan一本正经地纠正我。我这才明白，在这个欧洲老人眼里，一个城市美不美，历史这个加分项很重要。而中国，以她几千年的历史，在这场“选美大赛”中完美胜出了。
7月25日是参观豫园和城隍庙的日子。在豫园内留下各种美照后，最令Zoltan开心的，估计就是城隍庙的各种10元店了。琳琅满目的小商品，既物美价廉，又颇具中国特色，可谓是老外挑选纪念品的宝地。同行的营员中，有人买了雪花膏，有人买了镜子，还有人买了大大的行李箱。Zoltan 最有趣，他买了一顶白色绅士帽，一个设计成50元人民币式样的钱包，还买了一条2元的细金属链挂在脖子上。我们打趣他：“你现在看起来像大老板啦！”他忍不住哈哈笑了。后来每次买东西，他掏出钱包，中国老板发现那么大的50元纸币竟然是钱包，就会打趣他，而他则一脸严肃，指着毛爷爷说：“这个人很重要！很重要！”
7月27日，营员们抵达上海的第9天，迎来了2018年夏令营的闭营仪式。在匈牙利团的小组展示中，老爷爷第一个出场。还记得老爷爷颤巍巍又激动地走上发言台时，脸上那庄重又认真的神情，非常让人感动。老爷爷是最早准备发言稿的营员，在7月23号前往东方明珠的大巴上，他就问我该怎么用中文表达“I feel like a guest here. My dream is to come to China. Now my dream is realized. I have been to Beijing, the capital city of China, and Shanghai, the biggest city in the world. I love Chinese people.（我在这里受到了礼遇。我的梦想是来中国，现在梦想实现了。我来到了中国首都北京和世界上最大的城市上海。我爱中国人！）”我当时随手拿一张小纸片，在上面写下了他说出的英语和对应的汉语拼音。而在闭营仪式上真正听到Zoltan读出这些话时，能感觉到这位来自异国的老人对遥远的东方古都最真挚的情感。我想，对于这位68岁高龄的老爷爷，能在年过半百的时候不远万里来到梦想的国度，既是他个人人生的圆满，也是中国能收获到的一位异乡来客最温暖和最真诚的情谊。
闭营仪式后的下午，是营员们自由活动的时间。我和另一位志愿者带着营员们，坐上了前往七宝古镇的地铁。七宝古镇不大，但是各种特色美食应有尽有，可谓一个小小的“舌尖上的中国”。在走街串巷的过程中，很快Zoltan 就抵抗不住诱惑，只见他先买了一只椰子，请我一起喝椰汁；然后又买了一小盒葱油饼，和我请他吃的卤鸡腿一并下肚，吃得津津有味。最有意思的一幕是在我们走累了坐在亭子里休息的时候，一个算命阿姨走上前来，问Zoltan要不要算命。还没待Zoltan回答，阿姨就夸起了Zoltan面相有福，说他耳朵大，以后长命百岁等等之类。我把这些话翻译给Zoltan听，他很开心，连声道谢，掏出5元钱给了阿姨。后面凡遇到开心事，我就听到Zoltan念叨这句话：“我真是个有福的人！”。
7月28日，是匈牙利全体营员返程的日子。晚上12点，他们就要登上回布达佩斯的飞机。那天上午营员们办理了退房手续，Zoltan换上了一件印着“上海”字样的大红T恤，坐在迎宾馆1楼的沙发上。下午我看Zoltan有点百无聊赖，便提出带他去附近的鲁迅公园逛逛。阳光依旧强烈，但好在公园里绿树成荫。在路上，我们遇到了一个老年唱诗班，大多是老阿姨。她们看Zoltan，很热情地请他坐下，还递上了一根绿豆冰棒，请Zoltan和她们一起唱歌。Zoltan不停道谢，然后坐在一旁，美味地吃完了冰棒。后来在路上，Zoltan认真地问我冰棒的名字，还告诉我，“虽然今天是我在上海的最后一天，但是今天是那么的难忘。”
从鲁迅公园回来，已经距去机场的时间不远了。Zoltan继续坐在大厅的沙发上，静静等待下午7点半的送机大巴。临别前，他向我一字一顿地道谢：“谢谢你付出的所有时间！很高兴见到你！”我也回答：“很高兴见到你！”再坐一会儿，营员全部到齐，大巴到达，他放好行李之后就上了车，坐在大巴正中靠窗的地方，醒目的大红色T恤很好辨认。
他一直笑着向我致意，我也笑着看他。从他那慈祥而满足的微笑里，我想到了他在闭营仪式个人展示时说的最后一句话：“我爱你们！中国人！”我想这爱应该比他来时更浓，并且会继续伴随着他，回到匈牙利。
（本文作者徐媛 上海外国语大学2017级高级翻译学院英语笔译专业学生。2018年7月，担任匈牙利赛格德大学孔子学院夏令营志愿者，配合上外孔院工作处顺利完成夏令营团的接待工作。）